韩国庆州 APEC 会议本月初圆满落幕，但中国元首时隔 11 年对韩国进行国事访问并出席会议可谓是余音绕梁，持续在韩国政界、学界和社会舆论刮起"中国旋风"。韩国究竟应该怎样重新认识中国？作为有美国驻军的国家，韩国过去"安全依赖美国，经济绑定中国"的路子为什么已经走不通了？韩国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APEC 期间永宝网，在韩国引起广泛关注的还有中美元首会晤和美韩元首峰会，为什么说，美国支持韩国拥有核潜艇是件相当危险的事？深圳卫视特派记者万涵一日前在首尔专访韩国世宗研究所中国研究中心主任郑载兴。
世宗研究所中国研究中心以 2013 年组建中韩专家共同研究委员会为契机而建立，在韩国的中国研究领域，该中心与成均馆大学成均中国研究所等知名研究机构齐名，是韩国学术界中国研究领域的"重镇"之一。郑载兴作为该中心主任，是韩国知名中国问题专家，这次担任韩联社中美元首会晤报道的解说员。
以下是专访实录节选。
郑载兴接受直新闻记者万涵一专访。
直新闻：亚洲的外交高潮近期在韩国收尾，您最关注的事情什么？
郑载兴：我个人非常重视中国元首时隔 11 年首次访韩，其意义重大。中韩是山水相连的邻国，两国元首会晤，为双方合作机制化打下了重要基础。
直新闻：10 月 31 日，就如何构建亚太命运共同体，中国元首在 APEC 会议上提到，要共同维护产业链供应链稳定畅通，这一点是在去年秘鲁 APEC 会议上没有提到的。今年提出这一点又是在韩国，您认为中韩之间有没有可能在这方面继续深化合作？
郑载兴：这几年中美之间竞争激烈，世界供应链稳定出现很大挑战。APEC 会议上，习主席提议共同维护产业链供应链稳定畅通，我觉得这个提议是非常重要的。韩国大部分工业品的零部件，都是来自中国，所以韩国要确保供应链稳定，跟中国合作非常重要。
直新闻：在您看来，合作只存在于传统产业之间吗？还是说，现在我们迈向人工智能，中韩间也是可以实现合作？
郑载兴：中韩各自有自己的优势领域，我们能找到合作空间，我觉得在新兴的高端产业，还是有较大合作空间的。
直新闻：中韩之间的贸易额实际上是非常大的，我注意到一个现象，在我自己的城市深圳，几年前一家很大的韩国公司三星集团撤出了市场。既然我们之间有优势互补，三星在中国也有广大的市场的同时，为什么会选择撤出？
郑载兴：现在中国的优势产业，已经跟过去很不一样。在我来看，中国的主要优势是产品质优价廉，韩国企业与中国企业竞争不具优势；第二个因素是中美竞争的国际局势，韩国企业特别大型企业，不得不考虑现在的国际局势，当然还有一些政治上的考量。但是我觉得，韩企退出中国市场，是一个失误的判断，我在韩国国内很多会议上一直强调，中国是世界上最具活力的市场永宝网，如果韩企失去中国市场，韩国未来很难在世界上有竞争力。
直新闻：我们看到李在明政府其实上台之后，秉持的实用外交价值观，一方面还是要发展跟美国的同盟关系，另外一方面就像您刚刚说的，他希望能够回到中韩正常的经贸合作的正轨上面来，这就意味着李在明政府在中美之间要维持一定的平衡，难点在什么地方？
郑载兴：韩国前总统尹锡悦的外交重点，是"价值观外交"，也是所谓"同盟外交"。按这种逻辑，韩国跟中国就很难合作了。当时我就反对这种外交政策，因为我们韩国是一个处于半岛的国家，我们必须要跟周边国家保持友好，才能实现朝鲜半岛的和平。当时韩国外交、经济领域都出现很多问题，我们也得到很多教训。所以李在明总统上台之后，他的外交是"国家利益中心外交"，韩国不可能完全摆脱美国，同样也要跟中国保持友好关系，说来说去我们需要的是"平衡外交"。
直新闻：您刚刚提到中美的竞争，实际上在这一次 APEC 会议期间，大家最关注的一件事情，就是中美元首会晤。我觉得这也是韩国外交的一个成果，毕竟是在韩国举办这场重要会晤。会晤之后，我看到很多舆论实际上是松了一口气的。但您似乎态度有些不同，您觉得中美未来竞争将越来越激烈？
郑载兴：我觉得中美的竞争，不仅是两国的竞争，也是两个发展体系的竞争。所以我认为，中美竞争是一个长期的博弈，我希望中美达成共识，大家都可以松口气，也希望很多国家要有所改变，不要像过去那样有"一边倒"的国家。现在国际局势已经变了，出现多极化趋势，当然这是美西方不太愿意看到的，虽然你不愿意看到，但是事实就是事实。
直新闻：在这半年间，中美在经贸方面经过了激烈博弈，我们看到双方很多层出不穷、意想不到的"牌"，比如说彼此之间会从关税，发展到科技战、稀土战，然后再到彼此限制海运，之后您会担心这个趋势会继续发展吗？
郑载兴：中国是一个工业大国，美国现在很多产品，包括军事武器，离开中国的供应链能生产吗？美国也想要主导某些领域的供应链，但是需要很长时间，不是一年两年能做到的。现在美国很难接受中国的崛起，但是我感觉总有一天美国不得不接受。中国现在推动共建"一带一路"、人类命运共同体、新型大国关系，让中国在非洲、中东、中亚这些国家特别受欢迎。但可惜的是，韩国以及西方国家还是不太了解这个现实。我们不得不承认中国的崛起、重视中国的声音。
直新闻：美国想要自己打造一个稀土供应链，尤其是通过与盟友的一些合作，但难在什么地方？真的能够打造一个没有中国的供应链吗？
郑载兴：我觉得美国也没有想过中国可以用"稀土牌"，来打击他们，所以美国也被吓到了。美国当然着急，但是掌握稀土供应链，最起码需要七到十年时间。特朗普此次访问亚洲，想基于"美国优先"拉拢盟友，为美国发展一些自己的优势产业，美韩领导人见面后宣布了一个庞大协议，就包括"让美国造船业再次伟大"的计划。
直新闻：对，这真的能办到吗？
郑载兴：其实美韩在造船业进行合作，在拜登时期就已经开始谈了。目前美国的主要优势产业是金融及服务业，制造业衰落得很快。现在的问题是，中美竞争的主要领域，不仅是经济还有军事领域，但是坦白说，中国的军事制造能力也是世界最强，甚至比美国强多了。所以美国意识到，生产军舰不能靠金融能力，而是要靠工业生产能力。如果没有中美竞争的话，有可能美国不会考虑这个问题，但是中美竞争让美国重新意识到这是个大问题。
直新闻：美国有了危机感？
郑载兴：对，所以美国发现世界造船业排名：第一是中国、第二韩国、第三是日本。美国看上韩国的造船业以后，对韩国说你帮帮我，你帮我造船造军舰，韩国也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因为韩国的造船业本来也已经开始衰退，但是突然有人说要帮忙，所以现在韩国现代、韩华海洋等公司，非常重视美国市场，而且美国短时间内很难恢复造船业，必须要靠韩国。
直新闻：根据美韩签署协议，美国答应要转移核潜艇技术给韩国，我觉得这是一个比较危险的情况，您个人会有哪些忧虑在其中？
郑载兴：韩国很多专家赞同韩国拥有核潜艇，但是我对此非常忧虑。因为中韩此前最大的矛盾冲突，就是韩国部署美国的"萨德"系统，现在又计划建造核潜艇，当然韩国有些专家说这是为了遏制朝鲜，但是朝鲜那么近的地方，并不需要核潜艇（去遏制）。美国突然公布允许韩国造核潜艇，冲击更多的是中韩关系。
直新闻：所以目的不在于朝鲜？
郑载兴：对，肯定是，而且核潜艇可以长时间在水下活动，而且活动的水域也很广阔。我今天看报纸，日本防卫省说我们也要建（核潜艇），所以这成为一个问题。一旦韩国拥有核潜艇之后，日本或者其他国家，可能都会有这种想法，这样核对抗以后就很难得到控制。
直新闻：把核潜艇引过来，相当于引狼入室，他们难道不担心安全形势恶化吗？
郑载兴：我个人觉得这是韩国甚至东北亚的悲哀，过去尹锡悦政府奉行一边倒的"价值外交"，这不仅是韩国的问题，日本也一样。我有的时候甚至想，现在的东北亚，真的结束二战了吗？真的结束冷战了吗？
直新闻：现在在韩国刚刚结束的 APEC 会议，聚集了多个经济体的领导人在这里，起码是提供了一个可以让他们坐下来谈的机会。而且 APEC 本身聚焦的更多是经济议题，可以让大家有互利共赢的空间，而且没有政治议题那么敏感。您觉得今年这样一个会议在韩国举行，意义是什么？有没有缓解您刚刚说的一些焦虑和忧虑？
郑载兴：俄乌冲突爆发之前，我觉得，经济合作越密切，政治纠纷可能会越少；但是这些年我越来越觉得，政治与经济是不同的，彼此越来越隔离，越来越成为两个维度。
记者丨万涵一永宝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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